愿你的世界繁花似锦

正在上班，手机铃声响了，瞄了一眼屏幕，赶紧拿着电话去了楼道。电话是从湖南打过来的，一接电话，阿花兴奋地声音就传了过来：傻逼，我和阿乐领证了。我从她的语气里甚至能想象到她说这句话时脸上洋溢着的幸福和满足。我握着手机楞了几秒，然后就笑了，不停地重复到：好开心，你终于和阿乐在一起了。笑着笑着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稀里哗啦地完全不受控制，好在楼道里此刻空无一人，我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边吸鼻涕一边抹眼泪，阿花在电话那头骂你妹啊，我和阿乐结婚是喜事，你丫的哭个毛线！我狡辩说我这叫喜极而泣，替你们开心，真的。

她不知道的是，那天我和渣男分手正好满一周。此刻，阿花在另一个城市，终于和她爱的人修成正果，而我孤身一人在深圳，刚刚毅然决然地从一场兵荒马乱的爱情里抽身逃脱。

第一次见阿花是半年前，我们到同一家公司面试，那天她穿一件红色的皮夹克，个子小小的，头发很短，刚刚到耳际，被染成黄色，是那种非常耀眼明亮的黄色。一只耳朵上还戴着一只耳钉。浑身散发出一股街头小混混的气息。身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让人把她和温柔、贤淑这类美好的形容词联系在一起。我偷偷瞄了她一眼，很快在心里下了一个结论：这货和我不属于同一物种，只可远观，不可近交。

巧的是，我和她都通过了面试，同一天去公司报道，而且还被分到了同一组。对于我这种习惯以貌取人的肤浅家伙来说，当一个人的外表着装和言行举止严重偏离我的审美时，我通常会选择敬而远之。她这种中性的酷炫风，让我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果断地将她拉入了交友黑名单。她不仅外表具有迷惑性，大多数时候让人分不清性别，而且还喜欢爆粗口，这一点完全颠覆了我心目中一个女生应该具有的形象。作为一个从小就被大人在耳边念叨女孩子就应该有女孩子的样子的思想保守的女青年，当时打死我也不会相信，自己后来竟然和她厮混到了一起。

世事难料.。我想这词儿用在这里还算比较合适。事情总是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来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拐到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轨道上去，从此，你的生活被改写，变成你从不曾预想的模样。

我和阿花之所以惺惺相惜，能够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归纳总结了下原因，找到了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那就是我和她一样，又傻又二，我们身边的人常常忧心忡忡地看着我们，觉得我们能顺利长这么大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可以这样来理解，就是我和阿花都属于外表大大咧咧，内心敏感的女孩子，重度女神经病患者，资深伪文艺装逼女青年，偶尔多愁善感。脑子里天马行空，会突然冒出些奇怪的念头，说一些傻话，做一些傻事。

阿花觉得委屈，说我被称作二货无可厚非，但是她是受害者，她的智商绝对和我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至少要甩我好几条街才科学。把对我的评价强加在她身上，实在太不公平。为了获得一点心理安慰，于是在她嘴里，我有了除二货之外的更多的清新脱俗的称呼，比如说大傻逼，比如说傻妞，比如说蠢货。

我们善于发现彼此身上的优点，而这些优点，在别人看来，没有任何价值，甚至可以说是阻碍我们取得成功的主要障碍，鬼才知道他们所谓的成功是什么。我对阿花说我们臭味相投，是一丘之貉，志同道合所以同流合污。她不高兴了，说你丫用词能高雅点不？

在阿花身上，我隐约能看到自己的影子。阿花的确是一个和别人不一样地姑娘，像一颗小小的不停旋转着的小行星，浑身充满着生生不息向上生长的力量，尤其是和她相处久了之后，会发现她那女汉子的外表下，有着不为人知的柔情和细腻，散发出如冬日暖阳般温暖的气息，在很多时候竟然会让人心生感动。

公司要求阿花把头发颜色染回来，一姑娘家，顶着一头亮闪闪的金黄色，怎么看都像街头理发店里的洗头小妹。为此阿花纠结了好久，万般无奈之下，终于痛下决心，怀着异常沉重的心情，像上刑场似的走进了一家理发店。第二天上班，猛然发现那团绚烂夺目的颜色变成了内敛柔顺的黑色，我心中暗喜，这下解放了，眼睛再也不会被那团屎黄色困扰了。黑色短发，让她一下子有了邻家女孩的气质。我一个劲的夸她的头发，她拉着个脸，用嫌弃的眼神瞅了我一眼，你什么审美？黑色太他妈丑了，现在我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为了染头发这件事，她一连郁闷了好几天。某天她终于想通了，突然对我说，其实黑色也好，就当是和过去的自己告别，开始新的生活啦。

我在那段卑微地恋情里受了委屈，她二话不说，拿起电话拨通渣男的号码就开骂。骂完挂断电话嘴里还念叨着，丫的，简直就是个混蛋。然后她又转过头来骂我，你丫的也是的，受欺负了也忍着，一味的迁就他，你就不知道发发脾气？一点女生该有的性子都没有！我强忍着眼泪低声说，别说了，我正难受呢。她拍拍我的背，走，回家收拾东西去，今天去我家。

上车之前，她去便利店买了两听罐装的啤酒。其实我们两个人的酒量都不好，偏偏又矫情学着古人借酒消愁。我们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一人拿一罐啤酒，旁若无人的喝起来。那酒实在难喝。我强忍着猛灌了几口，转头看向车窗外路灯下的行人，她说，想哭就哭出来吧。话音刚落，我的眼泪就顺势掉了下来。

那是我第一次去她家，也是第一次正式见到阿花的阿乐先生，每次一提起他，阿花脸上的光芒能抵一管500W的白炽灯。阿乐重义气，人也热情，烧得一手好菜。当天晚上阿乐和阿花的弟弟下厨烧了几道拿手菜，两个大男人光着膀子在狭小的厨房里捣鼓了好久，当饭菜端上桌时，两个人像刚被水浇过似的。当天晚上我们一边啃血鸭（湖南的特色菜）一边喝啤酒一边讲笑话，像好久不见的朋友。后来我又去了几次阿花家，每次阿乐都会不厌其烦的给我们做饭。他做的血鸭，至今都叫人怀念。

阿花每天上班都要六点钟起床赶公交，晚上坐车很晚才能到家。我见她黑眼圈越来越重，这样来回奔波连一条真汉子恐怕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看似汉子实则弱女子的伪汉子，于是建议她赶紧搬到公司附近来。她摇摇头，无奈的说，不是我不想搬，我搬过来了阿乐和我弟弟怎么办？他们的工作都在那边，我不想和他们分开，也不能自私到让他们两个大男人迁就我。其实任何事习惯了就好，况且我一点都不觉得苦。

一晃几个月就过去了，公司组织去海边玩，大家都在沙滩上玩得不亦乐乎，只有阿花一个人坐在岸边，一脸忧郁地望着远方发呆。我觉得不太对劲，这女汉子平时玩起来跟疯子似的，一推人里就她笑声最大，好多次听到她豪迈地笑我脑子里突然会蹦出类似仰天长啸这类的词，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在外人眼里，她从来都是一副欢乐没有忧愁的样子，以致所有人都觉得这女的活得太他妈没心没肺了。

阿花忧心忡忡的告诉我，她怀孕了，去医院检查，医生建议最好不要人流，否则可能对今后的生育有影响。小家伙来得实在不是时候，阿花大学毕业没多久，工作才刚刚有了一点起色，如果这个时候生下孩子，意味着要放弃自己的事业。而且她现在和阿乐没什么经济条件，孩子生下来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受苦。最重要的是，这不仅是要不要孩子的问题，而是摆在阿花面前的一个痛苦的选择。阿花是单亲家庭，是阿花妈妈一个人把他们兄弟姐妹拉扯大。阿花和阿乐在一起后，她妈妈死活不同意，嫌弃阿乐太穷，甚至以断绝母子关系逼阿花离开阿乐回湖南。这些都是阿花后来跟我说的，在这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坚强努力地姑娘肩上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阿花也倔强得要命，认定了阿乐，就死活跟着他了，心甘情愿地和他过苦日子，所以直到现在她妈妈都没有原谅她。现在，宝宝的到来，逼着她不得不做出最后的抉择，亲情？还是爱情？我知道，放弃任何一个，都会让她后悔愧疚一辈子。

晚上我们远离人群，光着脚在海边走，听着海浪哗啦啦涌上来又哗啦啦退回去，感受着脚上的冰凉，海风迎面吹来，头发在黑暗中拼命的拉扯。此刻，我们没有任何奢望，唯一想要的就是几瓶能够让我们失忆的啤酒。我们在海水中上蹿下跳，对着来势汹汹的海浪大叫大骂。一个是在爱情里没有安全感一次又一次受伤的姑娘，一个正经历着狗血偶像剧里才会出现的恶俗情节。我骂我的爱情，她骂她的人生。

阿花变得忧郁起来。我在她身上再也看不到初见她时她表现出来地无所畏惧和简单直爽，整个人变得安静又柔软，她骨子里温暖柔和的一面开始显露出来。是的，她越来越女生了，甚至可以说越来越女人了，慢慢地变成符合我审美的女生应该有的样子。或许是宝宝的到来激发出了她隐藏的母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抑或两者都有。她身上承受着太多的重量。她远离人群时脸上落寞的表情，看着都叫人心疼。

阿花经常会跟我说她跟阿乐的故事。阿花说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周围人很快都会知道她怀孕的事情。阿花说她要跟阿乐去东莞了。阿花说她妈妈至今都不肯原谅她。阿花说她弟弟也跟她发脾气，从他们家搬了出去。可是她依然舍不得阿乐。阿花说，我相信时间会化解一切，有一天我和阿乐会带着宝宝回家看我妈，乞求她的原谅。

没过多久，阿花就辞职走了。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她打电话来告诉我她已经和阿乐领证了。她终于不顾所有人的阻拦， 勇敢的牵着阿乐的手走进了婚姻，而我的爱情，脆弱得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在阿花走后没多久，我就向那个男人提出了分手。两个曾经没心没肺的大傻逼，在经历过各自生命里的浩劫，元气大伤的同时，终于也重获新生。最后一次见到阿花，是去参加她的婚礼，我一路颠簸去了东莞。整个婚礼很简单，到场的亲友寥寥无几，她的妈妈，最终还是狠心没有到场。我知道阿花的心里一定是非常难受的。她穿着从别人那里借来的白色礼服，头发依然很短，黑色，身体因为刚刚生完宝宝而显得有一些臃肿，笑的时候声音依然很大。一切似乎都没变，可是一切又都完全不一样了。她的笑里是有明显的失落的。

再后来，就听说她和阿乐搬回了湖南老家。她经常在朋友圈里发宝宝的照片和心情，从她的动态里，我大概可以猜想到，她在湖南过得不是很好，但毕竟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毕竟她那颗热爱生活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前几天翻看她的状态，知道她和阿乐跟别人合伙开了一个小餐馆，生意不错的样子。我故意在下面留言说：丫的，都当上老板娘了，我的梦想就这么毫不费力的被你实现了。真的，我很开心看到她的生活越过越好。她回，来湖南啊，管饱。

我记得在她还未生宝宝之前她问过我，将来孩子名字叫乐锦然怎么样，不管男孩女孩，都叫乐锦然，寓意他（她）的生活繁花似锦。果然是个文艺范儿十足的妈呀，连名字都取得这么有诗意。我说这孩子长大估计也得是个文艺青年，佛祖保佑，千万不要遗传你的智商。

她在空间里更新的最后一条说说是：从不会与人交恶。像季羡林说的，我对这世上所有人好，也希望所有人都对我好，愿你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

亲爱的姑娘，请你相信，生活定不敢辜负你。愿你和你的小坏蛋乐锦然，如你所愿，繁花似锦。等我哪天到湖南了一定找你蹭饭去，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吃着血鸭，喝着啤酒，聊聊最近地生活，说说各自还未讲完的故事。（文/阅读时间网读者·阿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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