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

一到年跟前，连队里隔上三五天，就可以听到猪的嚎叫声，这对寂静单调的连队来说，有了一点活气喜气。偶尔孩子们放一两声鞭炮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年越来越近，连队的职工开始了每年一项重要的活动，杀年猪。

连队有个马老头擅长杀猪。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也是马老头最风光惬意的时候。经常看见他红光满面，手里拎着猪头哼着小曲摇摇晃晃的向你走来，那是八成在主家刚喝完酒的模样。

八九十年代，连队职工收入低，几乎每家都养上一两头猪，卖点猪肉，换上点钱贴补家用，到了过年把猪杀了，卖吧卖吧剩下十斤八斤自己留着过年。

春天的时候，老妈也从塔城买回了一头小猪崽。浑身粉红，毛茸茸的小眼睛、小鼻子、小尾巴、大耳朵、尖尖的嘴巴。毕竟刚断奶，人到哪，跟到哪。饿了就哼哼用猪嘴拱你。小猪好喂，吃的不多，等到三四个月的时候，猪的身板也长起来，胃口也大了，光喂粮食也喂不起。

我们放学以后的主要任务就是拔猪草、番茄秧子、恢恢条、鱼腥草。再从团部面粉厂买点麸皮油渣包谷回来，把猪草切碎放进缸里，倒上麸皮油渣一拌，发酵后猪吃的可欢了。

到了喂猪的时间，老妈会从缸里舀上几瓢猪食往盆子里一放向猪圈走去，猪这个时候早已饿的嗷嗷叫，用嘴拱木门，一打开木门猪嘴就拱过来，眼睛盯着盆子。猪食倒进猪槽后，你看猪马上把嘴伸进槽子里分两口，脖子一伸一伸脑袋一点一点一会就吃光了。那个时候，每家的猪最少都养上七八个月，也有养上十个月一年的。纯天然环保，炒出来的猪肉香飘十里。不夸张的说连队东头人家炒猪肉，你在连队西头都可以闻到。

到了年前的两个月，开始给猪追肥加料、麸皮、油渣的量比平时多得多，猪不知道离死很近了，吃的那叫一个欢，事实上我们很多人活得就像猪一样。

猪吃完就躺在猪圈里晒太阳享受最后的美好时光，做不做梦我不知道。不过看东家的眼神都变得温柔起来，觉得东家真好。。。。。。

等到杀猪这一天，东家会提前先到马屠户家去请，然后叫上几个亲朋好友过来帮忙。

先在坡地上挖一个锅灶，支一口大锅，里面注满水，下面放上干柴，开始烧水。

弄一块门板或者席子，上面放上塑料布。准备好水桶、卡盆、气管子、绳子。杀猪刀、刮猪毛刀都是杀猪的的人自带。然后几个人就到猪圈里去捉猪，猪没有见过这个阵势，反正觉得不是好事，就和人在猪圈里转圈子。毕竟猪圈小，不一会就被一个人抓住了后腿，其他几个一拥而上。抓耳朵的抓耳朵，抓猪腿的抓猪腿，抓尾巴的抓尾巴，猪被肚皮朝上给抬了出来。当然也有体型大的分量重的猪，就硬给拖出来。聪明的猪本能的反抗，叫声惨烈，四脚刺地坚决不走，帮忙的人前面拉后面推，反抗是没有用的，叫声惨烈也是没有人同情的。猪被拖抬拽上一个台子上，头低腚高的位置。然后屠户用左手扳紧猪嘴，左膝盖跪在猪脖子上，右手拿着三四十公分长的尖刀，准备杀猪。旁边几个帮忙的拽猪耳朵的拽猪耳朵，压腿的压腿，拽猪尾巴的拽猪尾巴，前后腿交叉按死；猪瞪着惊恐的眼睛，愤怒绝望的嚎叫声从嘴巴的缝隙中鼻腔了传出来。这时只见马屠夫对着猪脖颈中央用尖刀轻轻的刺破皮肤进入肉里，手法熟练表情兴奋。猪突然不动了，看着刀往肉里缓缓进入大概有一二十公分，突然猪开始疯狂的扭动身躯，绝望的嚎叫。说到此那时快，只见刀身早已进入猪的身体到达心脏的位置，只剩刀柄在外面。此时早已有人端着装了盐水的脸盆弓腰站在猪头跟前接猪血。只见一股鲜血喷薄而出，猪越是疯狂的嚎叫疯狂的扭动，身体血就流的越快，一股一股的往外涌。马屠户翻转刀把，身上脸上都是溅的血滴，手上都是血，接猪血的人也一样。也就一支烟的功夫猪的叫声渐弱，浑身扭动的不再那么有力了，尾巴耷拉下来，四肢伸直了，脖颈上三公分长的椭圆形刀口往外涌着血泡沫，猪死了。

几个帮忙的都直起腰来松了口气，大冬天的满头是汗。这时东家早已满脸媚笑带着敬意端来了洗脸盆、毛巾，手里拿着一盒过滤嘴香烟。马屠户洗洗脸擦擦手，东家的烟已经递到跟前火柴已点燃，马屠户头一低深吸一口吐出烟雾来，满脸都是自豪惬意。看着让人羡慕。我当时就想：长大我也做个杀猪的。

此时锅里的水早已沸腾冒着热气。马屠户把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扔，向死猪走去。此时猪半睁着眼睛脑袋耷拉着。马屠户抓起一只猪后腿，在后腿的膝关节朝下的地方用刀划开一个口子。把猪皮掀开，然后用嘴对着豁口往里吹气，眼睛睁的老圆，两腮鼓得很高。吹几口就吐口吐沫，喘口气接着再吹，慢慢的猪的皮肤伸展开来，瘪的地方开始鼓起。我也上去吹了几口，累人不说猪身体根本就有反应。马屠户吩咐把气管子拿来，去掉头，把皮管子从猪腿豁口插了进去是。用手攥紧开始给猪打气（打气是为了好给猪褪毛）。打了一二十下子，猪身就开始变圆，后背变宽。打了三四十下，猪身已经变得丰满圆滚比先前大了三分之一。然后马屠户用绳子在猪腿上扎紧，防止漏气。这时帮忙的人把猪抬到门板上席子上，开始给猪褪毛浇水。把锅里滚烫的水用舀子往猪身上浇，挨着浇，边浇边用手拽猪毛。如果能用手拽下来就可以用刮猪刀刮毛了。刮毛刀都是专用工具，一块十公分长七八公分的3mm厚的钢皮。一头锋利一头卷起，在猪身上上下翻飞。马屠户嘴里嘶拉着水太烫，一边在猪身上刮刮拔拔。刮完毛用净水一冲，只消半个时辰，一个白白胖胖的大肥猪展现着大家面前。看热闹的大人小孩眼睛里都是神往，也难怪一年吃不了几回肉，连几条狗都闻着味跑过来坐在不远处耐心等待。

马屠户先用刀把猪头在脖颈出割上一圈，然后抓住两只猪耳朵左右一拧猪头就下来了。然后开始从前胸中间开始开膛破肚，刀的力度要掌握好，不然划破了肠子就恶心了。第一层是皮，第二层是膘。有一指厚的，有二指厚，最肥的有四指厚。那年月都喜欢吃肥肉，解馋，因为肚子里没有油水。第三层是肉。膘的多少和饲料有关。那年月连队每次分肉大家都喜欢要肥肉，肥肉解馋还可以炼油。要是给分了快瘦肉，要打架骂娘的，不像现在。猪胸膛里冒着热气，马屠户在猪胸膛里划拉，抓住猪气管食管就往下拉，连同肠子心肝肺都到了卡盆了。然后用力斧从猪脊柱处劈开一分两半。此时旁边早已站满了卖肉看热闹的人们。给我来两斤五花肉，给我来五斤后屁股肉。有钱的给钱，没钱的记账，关系好的秤杆高一点，关系一般的称也是平的，决不会缺斤短两。剩下猪肚囔、猪脖子上便宜一点也卖了。家境好的提前留下十几公斤，家境不好的吃个猪杂碎和卖不掉的肉，留着过年了，猪头猪脚留给马屠户。

当然吃一顿是少不了。几个帮忙围桌子一坐。把宰的猪肉割两公斤好的红烧，或把排骨头一炖。上点花生米、拔丝洋芋、凉拌白萝卜、红萝卜丝、苹果、炒个鸡蛋，两瓶白酒一开，就听到哥俩好呀，五魁首呀，六六六，开始了。那时候的猪肉放在锅里不滋啦滋拉响，也不用放清油，手一摸肉都是一手油。一个是不兑水喂够了月份，第二也不会给猪饲料里加这个剂那个素的，第三都是用麸皮玉米催肥的，所以老远都可以闻到香味，吃起来真过瘾。

我见过最残忍的一次杀猪，是有一年夏收的时候。连队领导为了鼓舞大家干劲，决定把公家那头120多公斤的公猪杀掉。公猪可能有四五岁了，正值壮年，面相凶恶、呲牙咧嘴、鬓毛高耸，两个獠牙很是威风。生人不敢近前怕咬，没有办法连队聪明人想了个办法，做了个四米多长的铁钩子去勾猪下巴，勾了好几次才勾住猪下巴。猪脖子早已勾血肉模糊，看着让人害怕，感觉人真残忍。被钩子勾住下巴的猪失去了反扛的机会，七八个人一拥而上，连拖带拽给弄出圈来宰了，每家分了一公斤，公猪坏事干多了，肉不好吃，有一股浓浓的骚味。

还见过一次搞笑的杀猪。当时马屠户走亲戚不在家，有个中年汉子跟着屠户杀猪去帮过几次忙。正好一家孩子要上学需杀猪卖肉交学费。于是这个中年汉子自告奋勇。前面的程序都像模像样，就是刀捅进猪脖颈的时候血流出来的少。当时大家都在纳闷：这个猪血怎么那么少，是没有多少血、还是捅偏了。而这头猪也聪明，装死不动了。于是大家就松开手起身了，好家伙，只见猪突然身子一翻爬起来就跑，大家被惊得目瞪口呆。旁边一个小孩冒了句：“猪没有杀死，还不快追。”帮忙的几个人回过味了，拔腿就追，你看吧前面猪在狂奔，后面几个人在狂追，后面是哈哈大笑开心的人群。最后猪跑了百十米远倒下了，又宰了第二次，这次血出来了，这件事在连队里传了很多年，开心了很多年，我到现在都记得。（文/阅读时间作者·张云峰）

作者简介：张云峰，塔农大毕业，兵团第九师作协副秘书长，在报刊杂志网站发表100多篇文学作品，新疆绿翔糖业公司供排水车间支部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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